2009年1月4日日曜日

#1 十三歲

新的制服,新的同學,新的課本。
一切嶄新的事物只讓他覺得悶。如果要排名他不喜歡的事情,開學大概可以算是第三名。第二名是轉學,第一名是……算了,也沒什麼好說的。
看看前面,好像是同一個小學過來的幾個男生正打打鬧鬧。看看後面,完全沒見過的三、五個女孩子聊了起來。
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像他這樣一個人呆呆坐著的不多也不少,大概就六、七個,男女都有。

其實教室裡也不完全都是些陌生面孔。跟他同一個班升上來的有兩個,一男一女,男的好像已經跟其他人混熟了,女的則是一個人坐在最前面,呆呆看著黑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兩個人他都不熟。班上和他比較熟的,幾乎都去了私立中學。他本來也要去的,後來……算了。反正他現在已經在這裡了,不管是哪裡都不可能去了。
右手掌心托著下巴,他歪頭,然後發現隔壁座位的女生在看自己。
他確定自己沒看過對方,不過對方看他的眼神很友善,他不討厭。
就在他決定向對方搭話殺時間的時候,抱著點名本的老師走了進來。是個頭髮很長的女老師,穿著連身洋裝,看起來像個會走路的窗簾。

點完名之後是發課本,發完之後老師做自我介紹,做完了之後換學生做。就像是說好了似的,國小是這樣,國中也是這樣,不知道高中是不是這樣?
他心不在焉的聽著坐前面的人說自己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國小畢業的,又聽了她說些星座血型興趣有的沒的,大概說了足足三分鐘才坐下。
他接著站起來。雖然是慣例,但是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忍不住緊張。他盡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簡單了說了自己的名字與興趣之後,便將時間交棒給下一位。

一路蘿蔔蹲蹲站站,沒多久便輪到了剛剛盯著他的女生。他轉過去看她,看到她面帶微笑,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名字是歸梓蔚,當歸的歸,梓樹的梓,蔚藍的蔚,都是植物。筆劃還真多啊他想。
她講完了自己的名字還有星座就坐了下來。他看她,她對他笑笑。他愣了一秒,才跟著笑回去。
笑什麼呢?他也不知道。不過不討厭。

大概是因為他們的身高差不多,在排座位的時候被排在同一列。他坐靠窗的位置,她坐他的右手邊。往左邊看過去,可以看見灰藍色的天,站起來看的話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山與樹,往右邊看,會看到她。
正盯著自己看的歸梓蔚。她微微笑著,「可以叫你勻湮嗎?」
雖然是自己的名字但是他得說這聽起來真彆扭……他抓抓頭,「妳叫我阿湮吧,我們班的都這麼叫我。」
「你不喜歡你的名字啊?」
他撇撇嘴,「妳不覺得聽起來好像瓊瑤小說裡的角色嗎?」
「你要這麼說的話,我的不是比你的更像嘛。」歸梓蔚輕輕笑了起來,「不知道以後我們誰被老師點名的機會比較高。老師他們好像都很喜歡找名字好記的人點。」
他用力點頭。他國小就是這樣被一路點過來的,不管是國語也好數學也好體育也好反正不分科目只要是老師都喜歡點他起來!
她笑瞇了眼。停頓了幾秒鐘,她忽然這麼說,「我想我們國中三年都會在同一個班上吧,你要努力被點名喔。」
啥?什麼跟什麼?
他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懂這句話毫無關係的結論是從哪邊飛來的。
「哎,過陣子你就知道了。」她只是笑,氣定神閒的,「你一定會看到的。」

他在半年後才明白她當時的語意。
他確實看到了。在推開了夢中的某一扇鏤空的黑門之後,生鐵門把冰冷的觸感至今依然鮮明。這樣的門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似乎與他所打開的那扇黑門是連鎖的,五道門懸浮在黑暗之中,在他走進門後,那五扇門也緩緩地向內打開,彷彿被無形的線所牽引。
像串在一起的鈴,也像團聚的花瓣,屬於同樣的橘色系,卻自有不同色彩。
他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五道門,它們是這個空間中唯一有光的地方。
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不管望向的是哪一道,能見度都極低,五個入口都像是被團團水霧籠罩,如果想看清楚一點,只有走進門內的這個方法。
他沒考慮太久。應該說,他想也沒想地便跨進自己右手邊的那道門。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習慣而已。
然後,他看見了很多很多──
總之,總之,他看到了頭髮變長的他自己,還有坐在他身後的歸梓蔚。
放在桌面上的,是三年級的國文課本。

隔天他笑著對歸梓蔚說早安,歸梓蔚亦回以同等燦爛笑容。
就算無法確切知道對方究竟知道些什麼,不過他知道她知道些什麼,正如他所知道的。
只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哪怕會成為被殺的貓還是忍不住想去滿足它。
所以第一節課的下課鐘一響,他便迫不及待地拉著歸梓蔚往有灌木有雜草有牆角就是沒有人類的地方走。

「妳也是做夢的嗎?」
他沒頭沒腦的問句,歸梓蔚先是一愣,接著恍然大悟,然後給他一白眼。
『不是。』
「不是作夢?那妳是怎麼看到的?」
『唔嗯……這麼說吧,晚上搭火車、噢,也不見得是晚上,白天搭火車經過山洞的時候也是。當外頭一片漆黑,你往窗戶看的時候,你會先看到你自己的臉還有周圍的景象,然後,才透過那個影子看到外面的風景,對吧。』
「……嗯。就像照鏡子一樣,差別只在能不能看到鏡子之後的東西。」
『我看見的時候,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周圍的景象是最清楚的。未來,就像外面的風景,不仔細看其實不太會注意到,而且,就像外頭不會一直是黑的,未來的樣子也不是一直都是看得到的狀態。』
「感覺不到情緒嗎?」
『對。感覺不到。還好感覺不到,謝天謝地。』
「是說,妳說那句話的時候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吧,妳怎麼都不怕我把妳當成神經病?」
『一,因為我看起來不像。二,因為你看起來夠呆。最重要的是……』
「是?」
『老娘那天心情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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