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13日日曜日

蓋玻片

蓋玻片一文已上傳完畢。
事到如今才來寫完稿感想實在是有點那個,
但突然有心情了,那就寫了。

一個故事的緣起是一個夢。一幕夢境讓我寫了一則短篇故事。
而在夢境之前,我寫了更短的極短篇故事。
時間作用下,它們結合成為一個中短篇故事的大綱。

本來要寫的是一篇耽美小說。
寫著寫著就變成莫名其妙的小說。
大概是因為勻湮本來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孩子,
在我沒刻意控制下,
他就很乾脆地往他想要的方向發展去了。

這個故事算是一種新的玩法。

烤豬肋做切片,一片又一片,每片都有不同的紋路。
我也只打算寫而已。
再來就是寫我喜歡的女性類型;
我自認是不同典型,但評價是都很像,看來我還要再加強不可。

故事算是完了。
除非我要投稿才會大修,或該說,重寫。


謝謝曾經給過這篇故事肯定的讀友們。
也謝謝還沒因為我過度懶散而放棄我的讀友們。




曉 2008/1/13

牆壁與門板之間 = 死角

『你會回台灣參加吧?』
「看情況。」
『如果我說小李子也會來呢?』
「……我是那麼死心眼的人嗎?」
『你是呀。你以為我們認識幾年了?應該說,你以為我們有真正分開過嗎?』
「到底是哪個男人這麼有眼光選上妳?」
『某個在鎖骨地方刺了條碼,還有Made In Taiwan字樣的義大利男性。』
「等等、對方該不會比妳小吧?」
『不是未成年的就不算犯罪。再說了,男未婚女未嫁也不是三等親關係,婚姻可以合法成立就好。』
「哈哈哈,我打賭妳老爸一定抓狂好幾天!」
『大概氣昏過兩次。只是,明明前陣子還在跟我冷戰,現在竟然在跟他一起挑結婚禮服──男人啊男人,你的名字叫做謎。』
「有意思,我對妳的男人有點興趣了。」
『哦?要我說的話,你對小李子似乎更有興趣。』
「我有男朋友,阿梓,他很好。」
『你眼光有差過嗎?再說了,你哪時候沒有男朋友?』
「……高中的時候。」
『好啦好啦真是夠了。好人做到底,我過兩天再跟小李子確認到底參不參加,確定了之後我會通知你。不管結果到底怎樣你都要回來喔,知道吧?』
「結婚賀禮妳想收到什麼?」
『酒,枕被,蜜月旅行套裝行程,最好還有專屬導遊。划算吧?』
「──我真的對那個有膽娶妳的傢伙產生興趣了。」









「一定要包紅包嗎?」
『廢話,有人去吃人喜酒不包紅包的嗎?就算人不到錢也要到!』
「可是我沒錢……」
『沒錢就用身體抵債,你當天就給我去乖乖跑腿打雜招待來賓,沒問題吧。』
「那倒是沒問題。」
『對了,五位數的紅包你包不起,賀禮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妳想要什麼?」
『笑話,玩具,好戲。』
「喂,女人,妳以為妳是去玩嗎?妳是要結婚欸!結!婚!」
『廢話我當然知道。告訴你,婚禮這種東西,只要我覺得滿意那就算成功了你懂不懂?』
「…………在賓客面前給我留點形象拜託。」
『放心,續攤才是喜宴的真諦。』
「我一直以為是洞房花燭夜……」
『那就這麼決定了。噢對,我二十四號的飛機到台灣,詳細時間我再發Mail給你,記得來接我機。』
「了解。」
「……──帖子…………妳有和他聯絡嗎?」
『有啊,都老交情了。不趁結婚敲一筆大的那就笨了。他回不回來我是不知道,可以確定的是不管怎樣紅包都會到。』
「……嗯。」
『不管到底怎麼樣你當天都要給我好好的,徹底的,能抵滿五位數紅包程度的勞動,知道吧,要拼命到極限。』
「喂,妳確定妳的男人真的沒有後悔跟妳求婚嗎?」

エピローグ

#1 十三歲

「不是作夢?那是什麼樣的方式?」
『唔嗯……這麼說吧,晚上搭火車、也不見得是晚上,白天搭火車經過山洞的時候也是。當外頭一片漆黑,你往窗戶看的時候,你會先看到你自己的臉還有周圍的景象,然後,才透過那個影子看到外面的風景,對吧。』
「……嗯。就像照鏡子一樣,差別只在能不能看到鏡子之後的東西。」
『我看見的時候,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周圍的景象是最清楚的。未來,就像外面的風景,不仔細看其實不太會注意到,而且,就像外頭不會一直是黑的,未來的樣子也不是一直都是看得到的狀態。』
「感覺不到情緒嗎?」
『對。感覺不到。還好感覺不到,謝天謝地。』






#2 十七歲

『小勻勻真幸福啊,桃花長得那麼漂亮,真好真好~~』
「不要揉我頭髮不要扯我衣服──蛤?學長你在說什麼?」
『還裝傻?小芃芃不是在追你嗎?』
「我、我不是!」
『不是什麼?同性戀?GAY?可是偏偏你就是啊小勻勻,幹嘛死不承認?再說我也沒問你是不是……』
「不是!我說了不是!」
『你說不是也沒用,你身上明明就有同類的味道,別小看我的天線吶小勻勻。』
『何況,事實並不會因為你否認就不存在……算了,現在跟你講這個還太早,總有一天,你會接受的。』
「……不會。因為我不是。我喜歡的是女孩子!」
『是也喜歡吧?算啦,反正,就算你是雙性戀,你最喜歡的,還是男人。』
「我不是!我喜歡女人!」
『──哎唉,不需要哭吧?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乖啦乖啦,早點面對事實對你比較好啦,特別是像這種沒辦法的事情,早點認命,才能早點得到真正解脫呀懂嗎小勻勻。』






#3 二十歲

『啊啦,看來明天可能會下大雨喔。』
「蛤?最近不是都是熱死人的晴天嗎?怎麼會下大雨?」
『小李子竟然主動打電話給我,一定是天有異象的前兆,所以明天當然會下大雨。』
「歸──梓──蔚──」
『好啦,有話快說,雖然錢不是我付,不過還是提醒你一下,國際電話費可是很恐怖的喔。』
「……就是我Mail說的那件事。後來我還是有看到那扇不銹鋼門板、黑檀木門把的門,可是不管用推的用拉的用提的用踹的都打不開。」
『這種情況不就擺明了門上鎖了嗎?』
「夢裡的也會嗎?」
『夢裡的門就不是門嗎?笨。』
「喂!」
『……上鎖就是拒絕被開啟。就你信裡講的情況看來,那個人不只遺言,連貓都託付給你,那十之八九是走了。』
「走去哪?」
『天上或地下吧,反正不會在這個世界就是了。』






#5 二十二歲

「……」
「………………」
「……………………幹!」






#4 二十五歲

『小李子,你還在當哪個大姊姊的寵物嗎?』
「早就沒了。」
『那個早就是多早?』
「……昨、昨天啦!」
『那還真早。』
『吶,小李子,你真的是很糟糕啊。一次又一次的錯過,錯過,綿綿的主人也好,大姊姊也好,簡直像迴圈一樣,你還真不膩吶。』
「這是不可抗力,又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
『決定要留要走的都是你,這哪算什麼不可抗力?』
『噢對了,忘了跟你說,阿槱出櫃了。』
「……他不是高中的時候就出了。」
『那是在高中裡面,家裡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前陣子跟家裡的人出櫃,然後跑了,好像跑到法國去了。真會跑,我想他不管到哪都活得下去吧。』
「噢。」
『說起來,你終於承認你是了。』
「我的事他的事兩件事根本沒有關係。」
『是沒有。只是覺得你們兩個又莫名其妙的錯過一次。』
『不過這也很難說,搞不好他幾個月就回來,也搞不好他十年之後才回來。也許──算了這不干我的事,要怎麼安排那是老天的事,不過人的變化搞不好老天也算不到……。現在的你和高中時的你,簡直像兩個人。』
「……是人都會變。」
『是沒錯。嗯,包括我。打電話給你是要跟你說,我快結婚了。會回台灣結,記得來喝我喜酒。』
「蛤蛤蛤?那個倒楣的男人是誰?!咳不是,我是說我打從心底為妳高興可是到底是哪個男的這麼有勇氣我想知道!」
『小李子,你希望我嫁你嗎,吭?』
「咳咳咳,我誠心誠意的為妳高興,真的。」
『哦──?那就用紅包來證明你的誠意有幾斤吧。』
「啥?啥?不是這樣吧!」
『就是這樣,我再發帖子給你,掰啦。』
「妳明明知道我沒錢啊喂!喂?喂喂?不是吧歸梓蔚妳還真給我掛了!喂喂喂喂喂────」

直到某一天

飼主與寵物,聽起來是還不壞的信賴關係。
養男人的女飼主與被豢養的男寵物,這怎麼聽都很下流。
──所以説,這種關係,果然還是應該適可而止了、吧?
一面盯著日本台的寵物節目,一面卡啦卡哩地嚼著前陣子販售的蕃薯口味點心棒,他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於是,他轉頭詢問趴在身後沙發上那位現任主人的意見。
「妳覺得怎麼樣?」
回應是懶懶揮來的一掌,懶懶地巴在髮頂上,「沒頭沒腦的,説什麼呢。」
「我是説,我們這樣下去好像也不是辦法。」
她抬起臉,如絲媚眼欲睜未睜,「……這樣下去?」
他順手抽起一根點心棒餵人,「就是飼養與被飼養的這樣下去。」
「噢……嗯……」
下了班立刻切換為OFF模式的她的腦袋,記憶體嚴重不足,目前CPU使用率是百分之九十七,隨時都可能當機卡住。
卡哩卡啦的聲音結束後,她開口,「沒犯法,也沒礙到誰,有什麼問題嗎?」
……雖然説得沒錯,但是,「妳難道不覺得養個男人在家聽起來很下流?」
她的反應是大笑三聲,「下流?你?我?我們?」語焉不詳之後又是一串聽到什麼笨板記事似的哇哈哈哈哈。
──還真是、豪邁啊……
眼前笑得形象盡失的女人讓他不由得歎為觀止。不過這個歸這個,那個歸那個,正事就是正事,不是笑一笑就能放手隨風跑的。
「我是認真的。」他側身面向她,叼住一根點心棒在嘴邊,正經八百的模樣像個呆瓜。
「認真什麼?」
「認真討論這種關係。」隨著渾濁話語的吐出,點心棒已有一半碎在他的嘴裡。
她坐起身,給足了他面子。
「臉過來。」依舊是慵懶的語調。
幾乎是反射性的,他一手支起身體,仰頭把臉湊近她。
女人咬住裸露在空氣中的那三公分長的點心棒,卡哩,一小口,一點五公分的距離,卡啦。
櫻桃色的舌尖舔過他的下唇,接著是唇線,嘴角,沒有把舌頭伸進來,就只是非常單純地蹂躪他的嘴唇。氣息溫熱但不急躁,平順且緩慢,她工作的時候應該也是這樣吧?
應該沒有臉紅吧,不過嘴巴又麻又燙。從頭到尾他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卸妝之後的肌膚在這種距離還是沒有半點瑕疵,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化妝上呢,每天至少多睡個二十分鐘不是很好嗎。不知怎的他腦袋裡淨是些非常無聊也無關緊要的事情。
離開前女人咬了他一口,然後滿意的欣賞他吃痛的驚訝表情。
「……我對現況很滿意。」這是思考後的結論。
真是糟糕的思考方式。他有種想搖頭嘆息最後啐聲現在的年輕人呀的衝動。
唉。「那個、我說,妳從沒想過我會對妳怎麼樣、」就算他是同志、再退一百步,就算他是零號,他到底還是個沒有陽痿問題的男人啊……「或者希望我對妳怎麼樣嗎?」
語畢,他小心翼翼地覷著她瞧,深怕下一秒就是鐵拳或者飛腿制裁;雖然這種話不該由自己説,但他好歹也長得人模人樣,甚至,出門閒晃逛大街,還不時會有小女生偸望他,回頭率高達七成啊!
她的回應是極不屑地一聲冷笑,拿下巴看他。
很好,答案再清楚也不過了。這女人完完全全沒拿他當男人看待過。
雖然是料想得到的事情,他的嘴還是沮喪地扁下,甚至還學了幾聲鴨子叫,而她改以鼻尖看他,接著哼地一聲,別過臉。
客廳只餘下無味的廣告宣傳詞以及空虚的餅乾嚼食聲卡啦卡哩卡哩卡啦。
「我説,笨蛋。」
「幹嘛?」
「少在那邊囉囉嗦嗦了。」她抬脚,直直踩上他的背,「東扯一點西拉一點不就只想説一件事而已嗎你。」
她吃吃笑著。他忍不住回眸,對上了彷彿能夠看穿他所思所想他的全部的一雙眼睛。
含著笑意,以及,接近慈愛的,一雙眼睛。
「已經膩了,是吧。」
「……嗯。」
「你空著雙手來,也打算這麼走,是吧。」
「嗯。」
「那就照你的意思吧。」她俯身,彎出了柔軟的曲線,接著細白的掌心在他的頂上揉了四下又抓了兩下,「我只要求你一件事。」
「什麼?」
「在我睡著之後,再走。」
他點頭。沒有半分猶豫,承諾了。
「……嘿,我忽然想到,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匀湮。」他的聲音很低,很慢,「均匀的匀,灰飛湮滅的湮。」
她輕浮地吹了聲響哨,「真夠夢幻。我的名字和你搞不好有得比。葛成緗,一樣很夢幻吧。」
他輕輕笑,同時起身,她的腳掌貼不住他的背心。滑下,滑下,穩穩踩在他的臀上。
「晩安。」他説。
「儍瓜。」她踹。
寵物生活的第二十天,他膩了。
於是他離開了飼主。
離開了,就他所知唯一能把儍瓜講得極有韻味的,一個女人。

某個某一天

  女人是無比可怕的生物。
  他坐在地上,楞楞地望著正對鏡塗塗抹抹的女性,微張的嘴巴怎麼也閤不上。
  直到她斜瞥一眼,順手扔了個小東西過去。
反射性地含住,接著慌亂吐出,才發現方才神準進口的小玩意兒是……呃、這什麼鬼?
他望向在數日前成為自己的同居人兼飼主的女性──其實,最初的最初只是同居人而已,然而,經過一週之後,她儼然成了他的飼主。
這其中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不知道。
  不過絶對不是他的問題。他堅信這點。
  「拿來。」她眼也不眨,因為正忙著夾睫毛,只是朝他勾勾指頭。
  「這什麼?」他捏著那玩意兒打量,參不透其中玄機。
  「眼線筆蓋。」放下睫毛夾,她偏首,微笑,「怎麼樣?」
  「……要我講實話?」
  「少廢話。」
  「真是詐欺啊──」那個啊的感嘆長音拉到一半便消滅在她的抬腿一踹。
  他被踹倒,然後慘叫。
  因為在下一秒那看似無害的細白脚踝轉呀轉的,而作為施力點的脚跟,正狠狠釘在他的腹部。
  「明明是妳問我感想的!」
  「你的答案有問題。」
  「本來就是詐欺……」他哼哼唧唧,「妳上妝前和上妝後的形象差太多了、」
  她哼出軟軟鼻音,他乖乖收聲。
  她滿意地收腳,面帶微笑地彎腰俯視他,「這是感想嗎?」
  「是……」雙方目光對上之際,他猛地咳了又咳,努力擺出正經八百模樣。
  「是佩服與讚嘆!」
  「轉得真硬。」
  「嗚、」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所以孔子才會說女人和小鬼就是難養!
  「妳、妳上班快遲到了……」好吧他承認他孬種。
  細細描繪過的媚眼一挑,今天的眼影是亮晶晶的粉紅春光色。她望了望掛鐘,確認到已沒時間再閒耗的事實,這才放過了半趴在地上的他。
  「地板要擦,衣服要洗,晩餐要煮,知道吧?」
  「知道──」
  「很好。晩上見。」
  大門開了又關,時間是早上七點三十五分,她上班去,他抓抓頭,爬回床上補眠。
  再次睜眼,時針早已爬過十二。盥洗完畢,他的身體很自動地開始進行她交待給他的工作。
  其實不過一週而已。同居生活。
  在那天,他被她拽著走。
  她去辦退租,她去找房子,她去聯絡搬家公司,他一路都跟著;上午還是被拽著的,但到了下午,他竟毫無道理地覺得,跟著她是天經地義。
  於是,那一夜他跟著她走進飯店,與她睡在同一張床上。雖然後來被她極差的睡相給踹下了床。
  幸好房間還有沙發與毯子。
  洗衣機發出馬達運轉特有的嗡嗡聲,他趴在洗衣蓋上,至今仍不明白為什麼會安於這樣的生活。
  洗衣、掃地、倒垃圾、做飯、等門,彷彿小妻子似的生活。
  沒有怨言,也不無趣,只是,單純地感到納悶。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可以如此居家,比寵物還要寵物。
  太陽暖暖的,風輕輕的,他瞇起眼,開始犯睏。
  同居的第八天,他懶懶地打理各種家務,安於被飼養的現況。

聽說某一天

──還有比這更糟的嗎?



這種情況,叫糟糕。
糟糕,很糟糕,絕對不會有人想在這種情況下認識新朋友,偏偏,就是在如此糟糕的情況下,他認識她。
或該說,被她認識。
在……
「你誰啊?」床上不著寸縷的女性,惡狠狠地瞪過來。
「呃、」坐在地板上的他望望左,望望右,尷尬一笑,「妳要聽詳細的還是籠統的?」
「……籠統的和詳細的差別在哪?」
「嗯,欸,」抓抓頭,「如果妳都會追根究底問的話就沒差別了……」乾笑。
眉皺更緊,將薄被更往上拉,「先講籠統的。」
「我是妳男朋友的、」猶豫,再猶豫。
深吸,慢吐,「──男朋友?」
「……差不多是那麼一回事啦。」嘿嘿傻笑,「如果妳要說是客兄或者外遇我也不反對──」
深深吸了一大口氣,「那為什麼你會出現我房間!那個王八蛋在哪!!」
「我、我、其實我也是受害者,而且,而且……」
「我可以告你非法侵入民宅。」瞪來的視線更冷了。
「好好好、我說我說!」舉雙手投降,「其實我本來不知道這是妳家,是他昨天硬帶我來這裡。我本來也睡得好好的,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睡到一半忽然醒過來,肚子有點餓,想說去廚房找點吃的。
然後,經過這間房間的時候聽到你們、咳嗯,辦事的聲音,因為還蠻好奇,所以我吃完東西之後忍不住過來偷看,那個時候妳好像已經睡了,他硬把我拉進來,然後把我壓在地上,然後──」
「好了!」床上的她擺出STOP的手勢,接著勾勾手指,示意他過去,「那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他當然不敢乖乖過去,繼續很無辜地坐在地上,「因為昨天很累啊,所以我就想說休息一下,沒想到瞇一下就睡過頭……我也才剛醒來而已。」
「很好,很好,真是太好了。」她哼、哼、哼地冷笑著,「那個王八蛋就這樣放你在這裡?」
「他今天不是都要打工嗎?」
優雅地微笑,「呸!」
「我說,女孩子這樣不好吧……」用這麼可愛的臉做這種好沒氣質的事,會遭天譴的。
「難道你要我現在一哭二鬧三像瘋婆一樣衝進廚房拿菜刀砍了你?」
「我剛剛什麼話都沒說!」
「那就好。」雙手抱胸,「你被那王八蛋騙了,他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睡我的哪需要打工?人會不見八成又去哪裡物色笨蛋讓他騙財騙色了吧。」
「──妳好冷靜……」崇拜!
「這種事已經是第三次了。」她微笑,不知道是不是怒極反笑,「而且這次又比上次更過份……媽的……喂!你是零吧?」
「嘎?」
「零號!」
「噢……要看對象和情況,如果對方技術比較好的話那我就隨便他,技術比我菜的話當然是我一啦~」
「你好像沒受到什麼打擊嘛。」狐疑睨去。
「因為我是第三者嘛。」甜甜笑。
「──好吧,你就留在這裡。床分你一半睡,睡醒之後就跟我一起去處理房子的事,然後再去找間大一點的房子,順便也把手機號碼都換一換好了……」
「那、那個?」怯生生地打斷她的預定行程。
「有什麼意見?」
「為、為什麼都算上我?」
「因為我要換男人。」笑得既甜美又森冷,「那垃圾我不要了,你看起來還不是很礙眼,就這樣。」
呆愣五秒,「──妳考慮一下我的性向好不好!」
「這世界沒有絕對的異性戀也沒有絕對的同性戀!」斬釘截鐵,「你不想我等一下拿菜刀砍你或者報警處理你這個非法入侵者的話……」
「Yes, Boss!」嗚,女人果然好可怕!
「很好,我果然沒看錯人。」
「……」那,那個男人又是怎麼回事?
「那就這樣,之後的事睡醒之後再討論。你先去確認大門上鎖沒,鎖完再回來。還有,我只分你床,沒打算分你被子,不准跟我搶!」
「是……」
「去吧。」
「是是……」




──當然是,還有。
雖然也沒有想像中的壞就是了。

標題在哪裡(吃了)

他已經很熟悉這道不銹鋼門板、黑檀木門把的門了。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他忍不住嘆息。古時那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那個姓周的傢伙,八成與他此時的心情有著百分之七十三以上的同步率。


說不上為什麼,他就是抗拒。抗拒很多很多;說得上的,說不上的,有道理的,沒道理的,都。
但他從沒想過為什麼會如此排斥。也不願想。
彷彿,一動念,他就必須承擔起責任似的。雖然他也說不上有什麼責任是他必須扛起的。


他在門前坐下。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做。
後果會如何,他不知道,但畢竟凡事總有第一次,無論什麼事都要經驗看看。
都是藉口。
他只是不願再深入。
再深入程暹的……該說是領域還是隱私呢,那地方,那夢境,那──


他覺得他似乎捉住了什麼又似乎遺漏了什麼。


不光是現在而已。
是打從第一次闖入夢境,打從與程暹共同生活開始,就隱隱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但又無法具體陳述。
和程暹有關的都像是失焦的照片,明明顏色分明,卻怎麼樣也無法看清……


壞掉。故障。有問題。


這是共同生活至今正好兩週的,他的感想。對程暹這個人,果然,還是只想得出這些字眼來形容。
不是瘋子傻子,不是沒有理性,不是精神疾病,也不是螺絲沒栓緊或者少根筋,而是──該怎麼形容才恰當他實在不知道──總之就是有問題,有缺陷。
就像是看起來很正常,聞起來也無異味的透明色冰塊,實際含入口中後卻發現嘴裡的東西其實是又酸又嗆的,釀壞的酒。


對程暹,他真的只想得到壞掉這個字眼。


平心而論,程暹是個不錯的同住人。
不會干涉他的行為,但也不會視若無睹。生活習慣良好,也感覺得出教養不錯,雖然性格上有點奇怪,還有點強勢,倒也不至於令人困擾。
甚至就連寵物,一隻叫綿綿的奶油色金吉拉,雖然態度有點跩,但大體還算乖巧聽話,不吵鬧也不搗蛋。


……果然還是哪裡不太對勁。


左思右想,他終於發現破綻──用破綻來形容好像不太對但無論如何總之就是這種感覺──所在。
程暹絕口不提家人,朋友,唯一會被拿來當話題的生物,只有她的綿綿。
同時,他也從沒看過有人來找程暹,或者打電話給程暹,就連詐騙集團的電話都不曾有過。如果程暹平日有上網習慣的話,這也許還在理解範圍裡,但問題出在,程暹並不上網,就算使用網路,也只限於學校的計中,而且為的還是做報告。
就死大學生…咳咳,一般大學生的生活型態而言,這實在非常不對勁。


他發現自己愈是思考,就愈是迷糊。
他不知道程暹是怎麼過活的。只知道,她不愛外出,撇開上課時間,她幾乎成天待在屋子裡,不是看書就是玩電玩再不就是玩貓,偶爾敲敲像是報告的東西。
而一出門,就是外宿。不固定哪一天,也看不出徵兆。每一次回來,都會帶著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與食物,但她也不是回家。他問過程暹。
還記得,她當時非常直接了當的說,她家就在這裡,也只有這個,她只是出門採購而已──他沒問程暹夜宿什麼地方。這也不是他應該問的。


至於壞掉這概念從何來之,他說不上來。
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人啊…………啊──……
他抱頭,因為知道自己的直覺有多準,而且從來都不是好事,還加上唯一的線索在這道門後。
頭痛。為他一點也不想進去但又非得進去的,門。
但他還是進去了。不然,他還能怎麼樣呢?


走過一段不長不短的燭光道路,盡處,又是一道門。他打開,進入。
迎面而來的冷冽氣流讓他不由得縮了縮頸子。好冷,可是沒有道理。
他並沒有試圖去找出個道理;在夢境之中探求道理只不過在浪費時間,他很清楚這點。
雙臂交環抱緊了自己,他左右張望,周圍空無一人。他往見過幾次的那個地下室入口走去。


入口處應該有的石頭堆與藍白雙色帆布不見了。
他探頭,底下有光亮,有交談聲,聲音很近,只在樓梯上。他猶豫起來。
換成平日,換成其它人的,他可能就直接循聲過去,可是,這裡是程暹的地盤/領域;不只他看得到她,她,也看得到他,權限更是在他之上。
他嘆氣,眉頭皺得好緊好緊。他還能怎麼樣呢?
牙根一咬,他走下階梯。


「妳一定要去?」小女孩面露不悅,「不管怎麼樣都要去?」
「可是他說他想要呀。」少女,程暹的表情有些苦惱,「我不拿下去的話,誰拿下去給他?」
「他可以自己想辦法。」
「妳明明知道那不可能──」程暹回眸,「你在啊。」似乎完全不感意外。
他乾笑,「嗯……打擾妳了?」
「沒什麼打不打擾的。」她微笑,「既然你來了,那,也好。」
「哪裡好?」被小女孩惡狠狠瞪住的他可不覺得哪裡好。
「李勻湮,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和你同住?」牛頭不對馬嘴永遠是她的特權。
「需要苦力。」他可是感受得很深刻吶……
這答案逗得她大笑,「我喜歡這答案!」
那就絕對不是了,「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你。」她笑得很愉快,「事實證明,你的確是我所需要的,懂嗎?」
「當然不懂。」搖頭搖頭搖頭。
「不管你懂不懂,反正,」她歪頭,「她就交給你了。這你總懂了吧。」
「她?她是誰?」
「你不是每天都會見到嗎?」她更疑惑,「綿綿呀,你該不會認不出來吧。」
要是認得出來那就有鬼了──不好的預感愈來愈強烈……他重重一嘆,有點想哭,「交給我是什麼意思?」
「照顧她疼愛她打理她愛護她被她玩被她欺負讓她撒嬌──」程暹扳著手指算,接著甩甩手,似乎懶得數算了,「總之,就是做你平常做的事情,然後愛情再放個五倍左右下去,這樣的意思。」
這看起來似乎所有的工作都由他包了,「……那妳呢?」
「我?」歪頭,再歪回來,「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什麼事?」
程暹搖頭,「不干你的事的事。」
他忍不住皺眉;雖然已經很習慣被程暹欺壓,但是他一點都不習慣毫不爽快會吊他胃口的程暹。
「不要!」被忽略很久了的小女孩大聲抗議,「是我重要還是他重要!」
他有自覺小女孩口中的他並不是他。
「──對不起。」
「我不要對不起!」小女孩氣得漲紅了臉,眼睛亦不知何時染上了些許朱色,像是隨時會哭出來,「妳最愛的不是我嗎!」
「是妳。」程暹這麼說,「可是,我沒辦法離開他……對不起。」
撇開說話的人不談,這對話還真像是哪部連續劇的台詞。他忽然覺得一切真是再荒謬也不過,而其中最最不合理的,是他的存在。
不需要仔細想也知道這一切根本就不干他的事。對,套句程暹說的,這是不干他的事的事。
才這麼想著,後腦勺傳來一聲微沉的拍打聲以及痛感。他回頭,看到又急又氣的小女孩惡狠狠瞪來,「笨蛋,你不要在旁邊看,阻止她!」
……原來平常覺得綿綿似乎完全看不起他這個人類並不是錯覺啊。想起日常對貓的好,再想想貓的行為,他不無感嘆。
「笨蛋!」小女孩又打他。將平日被貓用尾巴拍打的畫面與眼下的重疊,明明就是很無聊的事,他還是忍俊不住笑了出聲。
程暹斜眼瞅他,「沒想到你連夢裡也能傻笑。」
「都可以發呆了,當然可以傻笑。」他理所當然。
小女孩則被這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完全脫離常軌的人類氣得半死。
「笨蛋!我不管妳也不管他了,你們都是笨蛋!」
撂下只有可愛沒有殺傷力的怒火,小女孩頭也不回的跑了,奔跑的背影有著貓科生物特有的優雅與矯捷。
他嘖嘖兩聲,「不愧是貓啊……」
「是啊,真漂亮。」她點頭附和,「所以說你真是賺到了。」
「妳都說我是同性戀了這哪算賺到,我可不是戀童癖欸。」他低聲咕噥,一秒後才驚覺不對,「喂,妳真的想把她丟給我?」
「便宜你了。」
「那妳呢?她說妳要去他那邊,到底是哪邊?不能帶她一起去嗎?」
「不可以。」
「那邊禁止養寵物?」
「可以這麼說。」她移開視線,往下望,伸手指向樓梯深處,「那裡對綿綿不好,不能帶。」
「地下室確實對貓不太好……」他點頭,「可是又不是一去就不上來了。」
「就是一去就不上來了。」她微笑。
一種安靜的,溫和的,甚至帶了些虛幻感的,微笑。
而他從沒看過。
事情不對,真的不對,他肯定。他忍不住捉住她手腕,「那邊到底是哪裡?」
「不告訴你。」她笑得很俏皮,「反正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那個總有一天太抽象了。」他捉得更緊,「程暹,告訴我!」
「不要。」她搖頭,「也不需要。反正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在那之前,綿綿,還有房子,交給你了。」她想了想,又補了句,「之後也是。要好好整理喔。」
「我沒聽到!我什麼都沒聽到!」
「不管你有沒有聽到,事情都不會改變。」
磨磨牙又咬咬牙,「我不接受威脅和恐嚇,請求與拜託也不行,除非妳把事情說清楚。」
程暹搖頭,「我不說這種愈說會愈亂的事情。」一頓,「李勻湮,綿綿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妳!」犯規!哪有趁亂告白的!犯規啊!!「就、就算、就算妳這麼說我也不會──」
話還沒說完又立即被打斷。「總之,事情就是這樣。房子你整理,綿綿你照顧,慢走。」


他從床上跳了起來。
顧不得把拖鞋穿上,他便衝出房間,往程暹的房間奔去。
門是鎖著的。他敲門,他重重敲門,最後他搥門,房內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抱頭,試著要理出點頭緒。
首先,程暹和他都是預見體質,所以,無論是程暹的夢或者是他的夢境,都是屬於未來,也就是,現在還沒有發生。對,目前什麼也沒有。
再來,敲門沒人應聲,代表裡頭的人不是睡死了,就是根本不在。程暹曾經半夜聽到他開電視的聲音醒來,所以不可能是睡死,生病,也不太可能,他中午還有看到程暹跟綿綿玩捉迷藏,所以說,最大的可能是,程暹今天外宿。
李勻湮在程暹房間門前跌坐下來,重重嘆氣。
程暹外宿時不會特別告訴他,但是,總是會在隔日的下午兩點回來。
只能等。他不知道這結論是幸還是不幸。


隔日下午,程暹還沒回家。晚上,一樣音訊全無。
再隔日,李勻湮接到了一通電話。
一通,來自寵物店通知他把綿綿領回的,電話。

標題在哪裡(吃了)

他已經很熟悉這道不銹鋼門板、黑檀木門把的門了。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他忍不住嘆息。古時那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那個姓周的傢伙,八成與他此時的心情有著百分之七十三以上的同步率。


說不上為什麼,他就是抗拒。抗拒很多很多;說得上的,說不上的,有道理的,沒道理的,都。
但他從沒想過為什麼會如此排斥。也不願想。
彷彿,一動念,他就必須承擔起責任似的。雖然他也說不上有什麼責任是他必須扛起的。


他在門前坐下。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做。
後果會如何,他不知道,但畢竟凡事總有第一次,無論什麼事都要經驗看看。
都是藉口。
他只是不願再深入。
再深入程暹的……該說是領域還是隱私呢,那地方,那夢境,那──


他覺得他似乎捉住了什麼又似乎遺漏了什麼。


不光是現在而已。
是打從第一次闖入夢境,打從與程暹共同生活開始,就隱隱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但又無法具體陳述。
和程暹有關的都像是失焦的照片,明明顏色分明,卻怎麼樣也無法看清……


壞掉。故障。有問題。


這是共同生活至今正好兩週的,他的感想。對程暹這個人,果然,還是只想得出這些字眼來形容。
不是瘋子傻子,不是沒有理性,不是精神疾病,也不是螺絲沒栓緊或者少根筋,而是──該怎麼形容才恰當他實在不知道──總之就是有問題,有缺陷。
就像是看起來很正常,聞起來也無異味的透明色冰塊,實際含入口中後卻發現嘴裡的東西其實是又酸又嗆的,釀壞的酒。


對程暹,他真的只想得到壞掉這個字眼。


平心而論,程暹是個不錯的同住人。
不會干涉他的行為,但也不會視若無睹。生活習慣良好,也感覺得出教養不錯,雖然性格上有點奇怪,還有點強勢,倒也不至於令人困擾。
甚至就連寵物,一隻叫綿綿的奶油色金吉拉,雖然態度有點跩,但大體還算乖巧聽話,不吵鬧也不搗蛋。


……果然還是哪裡不太對勁。


左思右想,他終於發現破綻──用破綻來形容好像不太對但無論如何總之就是這種感覺──所在。
程暹絕口不提家人,朋友,唯一會被拿來當話題的生物,只有她的綿綿。
同時,他也從沒看過有人來找程暹,或者打電話給程暹,就連詐騙集團的電話都不曾有過。如果程暹平日有上網習慣的話,這也許還在理解範圍裡,但問題出在,程暹並不上網,就算使用網路,也只限於學校的計中,而且為的還是做報告。
就死大學生…咳咳,一般大學生的生活型態而言,這實在非常不對勁。


他發現自己愈是思考,就愈是迷糊。
他不知道程暹是怎麼過活的。只知道,她不愛外出,撇開上課時間,她幾乎成天待在屋子裡,不是看書就是玩電玩再不就是玩貓,偶爾敲敲像是報告的東西。
而一出門,就是外宿。不固定哪一天,也看不出徵兆。每一次回來,都會帶著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與食物,但她也不是回家。他問過程暹。
還記得,她當時非常直接了當的說,她家就在這裡,也只有這個,她只是出門採購而已──他沒問程暹夜宿什麼地方。這也不是他應該問的。


至於壞掉這概念從何來之,他說不上來。
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人啊…………啊──……
他抱頭,因為知道自己的直覺有多準,而且從來都不是好事,還加上唯一的線索在這道門後。
頭痛。為他一點也不想進去但又非得進去的,門。
但他還是進去了。不然,他還能怎麼樣呢?


走過一段不長不短的燭光道路,盡處,又是一道門。他打開,進入。
迎面而來的冷冽氣流讓他不由得縮了縮頸子。好冷,可是沒有道理。
他並沒有試圖去找出個道理;在夢境之中探求道理只不過在浪費時間,他很清楚這點。
雙臂交環抱緊了自己,他左右張望,周圍空無一人。他往見過幾次的那個地下室入口走去。


入口處應該有的石頭堆與藍白雙色帆布不見了。
他探頭,底下有光亮,有交談聲,聲音很近,只在樓梯上。他猶豫起來。
換成平日,換成其它人的,他可能就直接循聲過去,可是,這裡是程暹的地盤/領域;不只他看得到她,她,也看得到他,權限更是在他之上。
他嘆氣,眉頭皺得好緊好緊。他還能怎麼樣呢?
牙根一咬,他走下階梯。


「妳一定要去?」小女孩面露不悅,「不管怎麼樣都要去?」
「可是他說他想要呀。」少女,程暹的表情有些苦惱,「我不拿下去的話,誰拿下去給他?」
「他可以自己想辦法。」
「妳明明知道那不可能──」程暹回眸,「你在啊。」似乎完全不感意外。
他乾笑,「嗯……打擾妳了?」
「沒什麼打不打擾的。」她微笑,「既然你來了,那,也好。」
「哪裡好?」被小女孩惡狠狠瞪住的他可不覺得哪裡好。
「李勻湮,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和你同住?」牛頭不對馬嘴永遠是她的特權。
「需要苦力。」他可是感受得很深刻吶……
這答案逗得她大笑,「我喜歡這答案!」
那就絕對不是了,「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你。」她笑得很愉快,「事實證明,你的確是我所需要的,懂嗎?」
「當然不懂。」搖頭搖頭搖頭。
「不管你懂不懂,反正,」她歪頭,「她就交給你了。這你總懂了吧。」
「她?她是誰?」
「你不是每天都會見到嗎?」她更疑惑,「綿綿呀,你該不會認不出來吧。」
要是認得出來那就有鬼了──不好的預感愈來愈強烈……他重重一嘆,有點想哭,「交給我是什麼意思?」
「照顧她疼愛她打理她愛護她被她玩被她欺負讓她撒嬌──」程暹扳著手指算,接著甩甩手,似乎懶得數算了,「總之,就是做你平常做的事情,然後愛情再放個五倍左右下去,這樣的意思。」
這看起來似乎所有的工作都由他包了,「……那妳呢?」
「我?」歪頭,再歪回來,「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什麼事?」
程暹搖頭,「不干你的事的事。」
他忍不住皺眉;雖然已經很習慣被程暹欺壓,但是他一點都不習慣毫不爽快會吊他胃口的程暹。
「不要!」被忽略很久了的小女孩大聲抗議,「是我重要還是他重要!」
他有自覺小女孩口中的他並不是他。
「──對不起。」
「我不要對不起!」小女孩氣得漲紅了臉,眼睛亦不知何時染上了些許朱色,像是隨時會哭出來,「妳最愛的不是我嗎!」
「是妳。」程暹這麼說,「可是,我沒辦法離開他……對不起。」
撇開說話的人不談,這對話還真像是哪部連續劇的台詞。他忽然覺得一切真是再荒謬也不過,而其中最最不合理的,是他的存在。
不需要仔細想也知道這一切根本就不干他的事。對,套句程暹說的,這是不干他的事的事。
才這麼想著,後腦勺傳來一聲微沉的拍打聲以及痛感。他回頭,看到又急又氣的小女孩惡狠狠瞪來,「笨蛋,你不要在旁邊看,阻止她!」
……原來平常覺得綿綿似乎完全看不起他這個人類並不是錯覺啊。想起日常對貓的好,再想想貓的行為,他不無感嘆。
「笨蛋!」小女孩又打他。將平日被貓用尾巴拍打的畫面與眼下的重疊,明明就是很無聊的事,他還是忍俊不住笑了出聲。
程暹斜眼瞅他,「沒想到你連夢裡也能傻笑。」
「都可以發呆了,當然可以傻笑。」他理所當然。
小女孩則被這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完全脫離常軌的人類氣得半死。
「笨蛋!我不管妳也不管他了,你們都是笨蛋!」
撂下只有可愛沒有殺傷力的怒火,小女孩頭也不回的跑了,奔跑的背影有著貓科生物特有的優雅與矯捷。
他嘖嘖兩聲,「不愧是貓啊……」
「是啊,真漂亮。」她點頭附和,「所以說你真是賺到了。」
「妳都說我是同性戀了這哪算賺到,我可不是戀童癖欸。」他低聲咕噥,一秒後才驚覺不對,「喂,妳真的想把她丟給我?」
「便宜你了。」
「那妳呢?她說妳要去他那邊,到底是哪邊?不能帶她一起去嗎?」
「不可以。」
「那邊禁止養寵物?」
「可以這麼說。」她移開視線,往下望,伸手指向樓梯深處,「那裡對綿綿不好,不能帶。」
「地下室確實對貓不太好……」他點頭,「可是又不是一去就不上來了。」
「就是一去就不上來了。」她微笑。
一種安靜的,溫和的,甚至帶了些虛幻感的,微笑。
而他從沒看過。
事情不對,真的不對,他肯定。他忍不住捉住她手腕,「那邊到底是哪裡?」
「不告訴你。」她笑得很俏皮,「反正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那個總有一天太抽象了。」他捉得更緊,「程暹,告訴我!」
「不要。」她搖頭,「也不需要。反正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在那之前,綿綿,還有房子,交給你了。」她想了想,又補了句,「之後也是。要好好整理喔。」
「我沒聽到!我什麼都沒聽到!」
「不管你有沒有聽到,事情都不會改變。」
磨磨牙又咬咬牙,「我不接受威脅和恐嚇,請求與拜託也不行,除非妳把事情說清楚。」
程暹搖頭,「我不說這種愈說會愈亂的事情。」一頓,「李勻湮,綿綿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妳!」犯規!哪有趁亂告白的!犯規啊!!「就、就算、就算妳這麼說我也不會──」
話還沒說完又立即被打斷。「總之,事情就是這樣。房子你整理,綿綿你照顧,慢走。」


他從床上跳了起來。
顧不得把拖鞋穿上,他便衝出房間,往程暹的房間奔去。
門是鎖著的。他敲門,他重重敲門,最後他搥門,房內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抱頭,試著要理出點頭緒。
首先,程暹和他都是預見體質,所以,無論是程暹的夢或者是他的夢境,都是屬於未來,也就是,現在還沒有發生。對,目前什麼也沒有。
再來,敲門沒人應聲,代表裡頭的人不是睡死了,就是根本不在。程暹曾經半夜聽到他開電視的聲音醒來,所以不可能是睡死,生病,也不太可能,他中午還有看到程暹跟綿綿玩捉迷藏,所以說,最大的可能是,程暹今天外宿。
李勻湮在程暹房間門前跌坐下來,重重嘆氣。
程暹外宿時不會特別告訴他,但是,總是會在隔日的下午兩點回來。
只能等。他不知道這結論是幸還是不幸。


隔日下午,程暹還沒回家。晚上,一樣音訊全無。
再隔日,李勻湮接到了一通電話。
一通,來自寵物店通知他把綿綿領回的,電話。

標題能吃嗎(別吃)

死大學生的義務是什麼?
是吃喝玩樂醉生夢死糜爛到底偶爾下海扮鄉民湊湊時事熱鬧。
死大學生的惡夢是什麼?
別人的他不知道,不過他曉得他眼前的惡夢是找不到房子無處可歸。
原因很簡單,他被陰了。
過程說起來很複雜,簡單說,就是原本要讓他進宿舍住黑戶的傢伙在拿了他的錢之後,早早辦好了退學在下學期開始的兩週前整隻蒸發不見,於是他無房可住也無路可去。
錢……是個很大的問題。但是花點時間追討,應該還是可以追回來。畢竟不幸中的大幸是受害者並非他一人而已。
房間……是個很大的問題。而且,距離開學,只剩兩週,他得想辦法在一週內找到地方同時搬進去住,否則,他就準備抱著寄放在系辦的電腦與枕被一起被扔到資源回收區了。
房間,房間,什麼房間都好呃──……什麼便宜又離學校不太遠的房間都可以!來啊,來個房間掉下來吧!
他像個蠢蛋高舉雙手,仰天祈禱,五分鐘裡除了白鴿灰鴿咕咕飛過外,啥也沒有。
「李勻湮,你在做什麼?」
身後有聲音向他搭話。細細軟軟的,他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是誰的聲音。
他回頭。
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半分鐘過去還是吐不出一句話來。
被盯得不耐煩的少女瞪過去,「你嘴巴再不閉起來,我就把這個塞進去喔。」她晃了晃手中提的西山饅頭塑膠袋。
他連忙閉嘴。他可不想落個吃饅頭噎死的死因。
「妳、妳、」他吶吶道,「妳怎麼會在這裡!」
「真巧,我也正想這麼問你。」她在塑膠袋裡撈了撈,撿了個黑糖饅頭遞去,「你沒事在大馬路上做些奇奇怪怪的動作,在幹嘛?」
奇怪的動作?
他回想。五秒後,紅透了臉。「……祈禱。」
「在大馬路上?」
他咬住饅頭不講話。
「祈禱什麼?」她拉著他,直接往不遠處的公園走。
騰出一手乖乖給拉,他另一手拿著饅頭繼續啃。
「你剛在祈禱什麼?」捏住他的小手狠狠使勁,他被掐得差點嗆到。
「………………。」話語和著香香甜甜的饅頭,只剩下嘟嘟噥噥。
少女眉頭微蹙,伸手搶下饅頭,「說清楚才還你。」
「妳怎麼這麼好奇啊?」這麼丟臉的事情一定要他講出來嗎?可不可以不要?
「因為你剛站的那地方,」少女回身指了某一幢住戶,「是我住的地方。」
「唔……」
「而且你那個樣子,比較像是呼喚外星人,或者某個謎樣新興宗教儀式之類的舉動。」
「欸……」無法反駁,不能否認,他只有傻笑以對。
不過,傻笑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不,也許還要看笑的人是誰,與被傻笑攻擊的人是誰,但無論如何現在的情況是,傻笑的是李勻湮,盯著他的人是程暹,所以,
「笑是沒有用的。」少女搖搖手上饅頭,不允許答案被這麼矇混過去,「說吧,你剛在祈禱什麼?」
東瞟瞟,西瞟瞟,地上幾根草幾朵花都被數完了之後,他才答:「祈禱來個房間掉下來。」
少女困惑,「砸死你嗎?」
「當然不是!」他可是很珍惜生命的,「我原來的房間沒了,在找房間。」
「聽起來不太妙。」少女將饅頭遞還給他,「都八月下旬了才要找……我是知道還有個房間能租,要我幫你嗎?」
「什麼樣的房間?」有一線曙光,他當然是緊捉住這根繩索不放,「月付還是半年還是一年?離學校近不近?押金要多少?」
少女伸出一手擋住他連珠炮般的問題,「別急。」
他苦笑,「很難。」
「也是。」她點頭,同意,「離學校很近,錢也不是問題,只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只要合情合理、不,就算傷天害理他也會同意的!
「我叫什麼名字?」
「──蛤?」什麼跟什麼?難道這年頭租房子都需要先來個問答再來個暗語核對才能租嗎?
「別蛤了,你又不是蛤蜊。」她擺擺手,「不會不記得吧?」
「……程暹。」其實是差點就想不起來。
「家事萬能嗎?」
「欸──」他抓抓頭,開始數,「掃地拖地洗碗擦桌子洗衣服煮飯作菜──都還過得去。」
「那照顧寵物呢?」
「我討厭狗,尤其是神經質的小型犬。」
程暹沉吟。半晌,「你及格了。」
「啥?」難道剛剛是考試?
「你今天就可以搬過來,不用睡公園紙箱了,恭喜。」
「……等等。」他拉住愉悅異常的她,「搬去哪裡?」
「我家。」
「什麼?」全家?不是吧!
「搬到我家,我分一間房間給你。」終於逮到一個及格苦力的她的笑顏,燦爛如花,「我不收你房租也不收你押金,可是水電瓦斯你要和我攤,家事你要幫我做,寵物你要幫忙打理,了解?」
喂喂,真的假的?「……妳認真的?」
「當然。」點頭又點頭,馬尾跟著一晃一晃。
「我是男的喔。」他強調,「是隨時都可能變成野獸的男人喔,妳確定?妳不怕妳有危險?」
她一呆,接著疑惑啟口,「你不是同性戀嗎?」
「……………」驚嚇過度的他不但說不出話來,甚至一口氣哽在喉嚨不上不下,臉色發青。
「喂!喂!!呼吸啊!」她也陷入混亂,一下拍他的背一下拽住他死命搖,「李勻湮,呼吸!呼吸!!」
好不容易這一口氣總算是喘了過來,兩個人皆是氣喘噓噓。
「……我還以為你會這樣直接掛掉………」
「其實我也這麼覺得……」他轉頭瞪她,「妳想害我嗝屁也不是這樣!」
她回望他,表情無辜,水汪汪的大眼像是下一秒就會淹死他。
他投降,舉雙手投降,「──好好,是我錯了,拜託別再用這種眼神看我了……」
「對不起。」她倒是很老實認錯,「我把時間搞錯了。」
「時間?」
「我記得你已經出櫃,所以我……」她乾笑,「對不起,嚇到你了。」
「我出櫃?我以後會出櫃?我竟然會出櫃?」這廂陷入了更大的混亂。
她向前跨一步,一掌拍下,「李勻湮,你這麼簡單就壞掉以後怎麼辦?」
他驀地轉頭,盯緊她,「──以後?」
她點頭,「你要和我住,記得嗎?這麼簡單就壞掉的話以後怎麼辦?」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那個,程暹,我什麼時候說要和妳一起住了?」
她挑眉,笑得胸有成竹,「你覺得火車站和公園比較好嗎?」
「……請讓我和妳住。」現實果然很殘酷。
「很好。」她滿意一笑,「以後家事都是你做,垃圾當然也是你倒,寵物也要幫忙照顧喔。」
「什麼寵物?」
「貓。」她很順手地又牽起他的手,「是個小美女喔,不錯吧。」
哼。「我是同性戀。」
「你連貓都要染指?」她睨他。
「才不會!」
「所以說讓你照顧小美女是你賺到了。」走了兩三步,「當然,遇到我,是你今天最大的好事,對吧。」
他只是乾笑──除了笑,他還能怎麼樣?──傻笑,呆笑,一路怪笑,直到,嘴被芋頭饅頭堵滿為止。

標題還沒有(喂喂)

若出現了一把手鎗,那麼子彈必定會被發射。不知在何時,但這是註定。
──這是,小說的。
若出現了一扇門扉,那麼門把必定會被轉動。不知在何時,但這是宿命。
──這是,他的。
沒得選擇(選什麼呢?)。已經被決定好了(誰決定的?)。就是這樣(是怎麼樣?)。


他踟躕不前。
看著面前那扇門,他猶豫,他遲疑,他並不想……
碰觸。是的,碰觸。因為門大爺擺出了萬夫莫敵的架勢,拒絕任何人的觸碰;包括他。當然包括他。


但是。


他抿了抿嘴。但是──對了這個但是就是重點──不開不行,非得開啟不可,雖然不曉得這是誰規定的但是這裡就是這麼決定的!
可是……
讓他舉棋不定的理由相當簡單。
因為面前的這扇門,他沒見過,而且,生了一副怪異模樣:金屬材質、不,這應該是不鏽鋼材;門板厚度達七公分,上頭沒有任何花樣,而與這堵死板且冰冷的平面搭配的,是黑檀木的下壓式門把。


設計極簡約卻不顯寒磣。這門。而他沒有半分欣賞。
因為彷彿書有生人勿近四字的這門像隻虎視眈眈的猛禽,傲慢又野蠻地盯緊了他──荒蕪許久的本能區亮起刺眼黃燈,一盞接著一盞發狂般地閃爍,警報聲高鳴,久久不斷。
他想轉身逃,雙足卻像生了根似地,動不了。


唯一被允許動作的是伸手,開門。他知道。沒有其它了,他知道。
伸出手,五指扣緊木質門把,壓下,推開。
前方是一片的黑,他只有邁步,前行的這個選擇。
於是他走。
一面嘆氣,一面走。陷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視覺被剝奪,聽覺與嗅覺派不上多少用場,他想著得走多久才能見到光。


結果是比他所預料地要快。
不過走了五分鐘,有如三小時的五分鐘,他見到了光。正確來說,是玻璃球內的燭光。
玻璃球蜿蜒一地,看不到盡處。他好奇地拾起距離腳邊最近的一顆,上下把玩,才發現以為是玻璃球的東西並不是玻璃;是軟質的,透明的,他所不知道的某種東西。
也對。他想著。若是真正的玻璃,以這種全面密封的狀態,蠟燭根本就不可能點燃。點點頭,他攢緊了手中的球體,沿著點點燭火繼續前行。


直到又看到一扇門。


與最初的門相同,不同的是,這道門,是半開啟狀態的。
這一次,他沒有猶豫。他推開它,進入。
迎面而來的是冰冷的空氣。他瞇起眼,打量眼前的景象;青藍帶灰的天空,雲不多,太陽恰巧隱在其間,白晝之月高掛,目光所及的頹圮水泥圍牆上有野草叢生,旁邊是一幢破敗的木屋,腐朽了大半的門板,彷彿死撐住最後一口氣般奄奄一息地垂掛著。
他左右張望,沒見著半個人影。他又嘆氣,在黃黃綠綠的草地上坐了下來。


周遭半點人聲也無,不遠處傳來鳥鳴聲。冷風吹來,帶動草葉摩擦,沙沙作響。他將凜冽空氣深深吸進,又緩緩吐出,人一動也不動。
動也不想動。他只想賴在原地,直到被什麼給踢出這裡。
反正逃也不逃不出去。


等著,候著,呵欠接著一個又一個,幾乎快沉入睡夢泥沼時,有腳步聲傳來。
有人來了。愈來愈近。他抬眼,見到一名少年。
面無表情,眼神冷漠,筆直地朝著一堆石頭走去。他竟然沒注意到圍牆邊有堆石頭。
他看著少年將石頭一個一個搬開,露出了底下壓著的藍白雙色的帆布。少年拎起塑膠帆布,遮蓋的入口一覽無遺。
將帆布抖開再捲好,少年抱著它,毫無遲疑地踏入那個深坑,一點接著一點,最後完全沉沒在那黑黝黝的洞口。


他不無好奇地湊了過去,在洞前探頭探腦。是地下室吧。他結論,盤腿坐下。


又有腳步聲傳來。
他歪頭,兩個人向他所在的位置走來。是名少女與一個小女孩。
少女的直髮達肩際,髮尾不聽話地東翹西翻,小女孩有著一頭金棕色捲髮,大波浪的長髮直達腰際。
兩位女性一面交談,一面朝地下室入口走來,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妳確定?」小女孩抬臉,望住少女,眼神沉著,不似個孩子。
少女低下視線,微笑,長長的格子裙擺依風蹁躚,「為什麼這麼問?」
小女孩捉住了洋裝一角,「下去了就再也回不來。」
「可是他說他想吃蓮花口味的炸雞塊和炸油菜花。」
「就因為這樣?」
「這樣已經很充份了。」
「……我不懂。」
「沒關係,反正也不是懂了會比較好的事情。」


他看著那一大一小,忽然,產生了一個疑惑。
──什麼都沒有。
就他的經驗,無論是哪一種夢境,黑白或彩色,愉悅或悲傷,無論何種,總會產生情感的粒子,甚至濃烈得令他無法承受,但是這一次的門裡什麼也沒有。
為什麼?
他看著那一大一小的女性,腦子轉著這樣的疑問。忽然,肩頭壓上了重量與溫度。


他回首。


「你是誰?」一手按上他肩頭的,是名少女。是應該在他正前方與小女孩交談的那名少女。
他倏地轉回去,方才的景象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少女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不知何時,地面已不是營養不良的草皮,取而代之的,是一塊望不到盡頭的磚紅色絨毯。
他瞪大了眼。
從未有過的經驗讓他既驚訝又混亂,腦袋一片空白,只有大大小小的問號還在大跳探戈。


「你是誰?」少女再度發問。
他直覺的報上全名,「李勻湮。」
少女打量他良久,那專注的目光像是可以看透他的前世今生甚至來世。
半晌,「我叫程暹,工程的程,暹羅貓的暹。」
「我是木子李,均勻的勻,湮滅的湮。」
她微笑,「好像隨時會被吹散的名字,真夢幻。」
「雖然聽起來不大像不過我勉強可以當成是妳的誇讚……」
「是誇讚呀。」她笑得毫無心機,「可以的話我甚至想和你交換名字呢。」
他抓抓頭,沒轍。他拿這種性格的人,尤其是女孩子最最沒辦法了。
「話說回來了,你沒事跑進我的夢裡做什麼?」
「這是妳的夢?」
「是呀。」她以一種稀鬆平常的語氣道,「這裡是我的預知夢喔。」
「預知夢?!」他驚訝地喊了出聲,「妳怎麼能這麼肯定?」
「哪有什麼肯定不肯定,它本來就是呀。」她在本來就是這四字上更加重了語調,「就像活著心臟就會跳是一樣的事情嘛。」
絕對不一樣!
他好想這麼吐槽。可是他知道她說的並沒有錯。本來就是知道的事情,確實沒有什麼肯定不肯定的,就像他知道打開每一扇門就如同窺視每一個不同遠近的未來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他們,是一樣的?


「……我還是第一次闖到別人的夢境裡。」他吶吶道,「也是第一次遇到一樣可以看到部份未來的人。」
「原來你也是預見體質啊。」她笑瞇了雙眼,「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同樣體質的人喔,不過,夢境被闖入倒不是第一次了。」
「咦?這樣不是很危險嗎?」
「哪裡危險?」她歪頭,不解,「在這裡,我是主宰。」
「可是妳看到的未來被人看到了不會怎麼樣嗎?」
「我是不知道你的預見是怎麼樣的型態,」她懶洋洋地躺了下來,「我的預見,只有我能夠解讀。喏,你剛剛不是看得一頭霧水嗎?」
「是沒錯……」他甚至沒察覺到那是預見,「我說──妳以前遇到這種情況,都是怎麼解決的?」
「你是說,有人闖進來的情況?」
他點頭。
「很簡單呀。」她燦然一笑,「我說過我是主宰了嘛。」
蛤?「不懂。」
「只要是我說的話全部都會被執行。就像這樣……」她坐起身,朝他一笑,「出去。」


他霍地坐起,即使燈光暗淡,但還是能夠辨識出周遭擺設是他所熟悉的。
他在他的房間裡。
眨了眨眼,他仍是不敢置信。
拿起放在床頭的鬧鐘,上頭顯示著03:48。丑時。時間很早,很早。
將鬧鐘放回原位,他決定再度入睡。
至於會不會入夢,他,只能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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