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13日日曜日

標題在哪裡(吃了)

他已經很熟悉這道不銹鋼門板、黑檀木門把的門了。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他忍不住嘆息。古時那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那個姓周的傢伙,八成與他此時的心情有著百分之七十三以上的同步率。


說不上為什麼,他就是抗拒。抗拒很多很多;說得上的,說不上的,有道理的,沒道理的,都。
但他從沒想過為什麼會如此排斥。也不願想。
彷彿,一動念,他就必須承擔起責任似的。雖然他也說不上有什麼責任是他必須扛起的。


他在門前坐下。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做。
後果會如何,他不知道,但畢竟凡事總有第一次,無論什麼事都要經驗看看。
都是藉口。
他只是不願再深入。
再深入程暹的……該說是領域還是隱私呢,那地方,那夢境,那──


他覺得他似乎捉住了什麼又似乎遺漏了什麼。


不光是現在而已。
是打從第一次闖入夢境,打從與程暹共同生活開始,就隱隱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但又無法具體陳述。
和程暹有關的都像是失焦的照片,明明顏色分明,卻怎麼樣也無法看清……


壞掉。故障。有問題。


這是共同生活至今正好兩週的,他的感想。對程暹這個人,果然,還是只想得出這些字眼來形容。
不是瘋子傻子,不是沒有理性,不是精神疾病,也不是螺絲沒栓緊或者少根筋,而是──該怎麼形容才恰當他實在不知道──總之就是有問題,有缺陷。
就像是看起來很正常,聞起來也無異味的透明色冰塊,實際含入口中後卻發現嘴裡的東西其實是又酸又嗆的,釀壞的酒。


對程暹,他真的只想得到壞掉這個字眼。


平心而論,程暹是個不錯的同住人。
不會干涉他的行為,但也不會視若無睹。生活習慣良好,也感覺得出教養不錯,雖然性格上有點奇怪,還有點強勢,倒也不至於令人困擾。
甚至就連寵物,一隻叫綿綿的奶油色金吉拉,雖然態度有點跩,但大體還算乖巧聽話,不吵鬧也不搗蛋。


……果然還是哪裡不太對勁。


左思右想,他終於發現破綻──用破綻來形容好像不太對但無論如何總之就是這種感覺──所在。
程暹絕口不提家人,朋友,唯一會被拿來當話題的生物,只有她的綿綿。
同時,他也從沒看過有人來找程暹,或者打電話給程暹,就連詐騙集團的電話都不曾有過。如果程暹平日有上網習慣的話,這也許還在理解範圍裡,但問題出在,程暹並不上網,就算使用網路,也只限於學校的計中,而且為的還是做報告。
就死大學生…咳咳,一般大學生的生活型態而言,這實在非常不對勁。


他發現自己愈是思考,就愈是迷糊。
他不知道程暹是怎麼過活的。只知道,她不愛外出,撇開上課時間,她幾乎成天待在屋子裡,不是看書就是玩電玩再不就是玩貓,偶爾敲敲像是報告的東西。
而一出門,就是外宿。不固定哪一天,也看不出徵兆。每一次回來,都會帶著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與食物,但她也不是回家。他問過程暹。
還記得,她當時非常直接了當的說,她家就在這裡,也只有這個,她只是出門採購而已──他沒問程暹夜宿什麼地方。這也不是他應該問的。


至於壞掉這概念從何來之,他說不上來。
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人啊…………啊──……
他抱頭,因為知道自己的直覺有多準,而且從來都不是好事,還加上唯一的線索在這道門後。
頭痛。為他一點也不想進去但又非得進去的,門。
但他還是進去了。不然,他還能怎麼樣呢?


走過一段不長不短的燭光道路,盡處,又是一道門。他打開,進入。
迎面而來的冷冽氣流讓他不由得縮了縮頸子。好冷,可是沒有道理。
他並沒有試圖去找出個道理;在夢境之中探求道理只不過在浪費時間,他很清楚這點。
雙臂交環抱緊了自己,他左右張望,周圍空無一人。他往見過幾次的那個地下室入口走去。


入口處應該有的石頭堆與藍白雙色帆布不見了。
他探頭,底下有光亮,有交談聲,聲音很近,只在樓梯上。他猶豫起來。
換成平日,換成其它人的,他可能就直接循聲過去,可是,這裡是程暹的地盤/領域;不只他看得到她,她,也看得到他,權限更是在他之上。
他嘆氣,眉頭皺得好緊好緊。他還能怎麼樣呢?
牙根一咬,他走下階梯。


「妳一定要去?」小女孩面露不悅,「不管怎麼樣都要去?」
「可是他說他想要呀。」少女,程暹的表情有些苦惱,「我不拿下去的話,誰拿下去給他?」
「他可以自己想辦法。」
「妳明明知道那不可能──」程暹回眸,「你在啊。」似乎完全不感意外。
他乾笑,「嗯……打擾妳了?」
「沒什麼打不打擾的。」她微笑,「既然你來了,那,也好。」
「哪裡好?」被小女孩惡狠狠瞪住的他可不覺得哪裡好。
「李勻湮,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和你同住?」牛頭不對馬嘴永遠是她的特權。
「需要苦力。」他可是感受得很深刻吶……
這答案逗得她大笑,「我喜歡這答案!」
那就絕對不是了,「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你。」她笑得很愉快,「事實證明,你的確是我所需要的,懂嗎?」
「當然不懂。」搖頭搖頭搖頭。
「不管你懂不懂,反正,」她歪頭,「她就交給你了。這你總懂了吧。」
「她?她是誰?」
「你不是每天都會見到嗎?」她更疑惑,「綿綿呀,你該不會認不出來吧。」
要是認得出來那就有鬼了──不好的預感愈來愈強烈……他重重一嘆,有點想哭,「交給我是什麼意思?」
「照顧她疼愛她打理她愛護她被她玩被她欺負讓她撒嬌──」程暹扳著手指算,接著甩甩手,似乎懶得數算了,「總之,就是做你平常做的事情,然後愛情再放個五倍左右下去,這樣的意思。」
這看起來似乎所有的工作都由他包了,「……那妳呢?」
「我?」歪頭,再歪回來,「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什麼事?」
程暹搖頭,「不干你的事的事。」
他忍不住皺眉;雖然已經很習慣被程暹欺壓,但是他一點都不習慣毫不爽快會吊他胃口的程暹。
「不要!」被忽略很久了的小女孩大聲抗議,「是我重要還是他重要!」
他有自覺小女孩口中的他並不是他。
「──對不起。」
「我不要對不起!」小女孩氣得漲紅了臉,眼睛亦不知何時染上了些許朱色,像是隨時會哭出來,「妳最愛的不是我嗎!」
「是妳。」程暹這麼說,「可是,我沒辦法離開他……對不起。」
撇開說話的人不談,這對話還真像是哪部連續劇的台詞。他忽然覺得一切真是再荒謬也不過,而其中最最不合理的,是他的存在。
不需要仔細想也知道這一切根本就不干他的事。對,套句程暹說的,這是不干他的事的事。
才這麼想著,後腦勺傳來一聲微沉的拍打聲以及痛感。他回頭,看到又急又氣的小女孩惡狠狠瞪來,「笨蛋,你不要在旁邊看,阻止她!」
……原來平常覺得綿綿似乎完全看不起他這個人類並不是錯覺啊。想起日常對貓的好,再想想貓的行為,他不無感嘆。
「笨蛋!」小女孩又打他。將平日被貓用尾巴拍打的畫面與眼下的重疊,明明就是很無聊的事,他還是忍俊不住笑了出聲。
程暹斜眼瞅他,「沒想到你連夢裡也能傻笑。」
「都可以發呆了,當然可以傻笑。」他理所當然。
小女孩則被這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完全脫離常軌的人類氣得半死。
「笨蛋!我不管妳也不管他了,你們都是笨蛋!」
撂下只有可愛沒有殺傷力的怒火,小女孩頭也不回的跑了,奔跑的背影有著貓科生物特有的優雅與矯捷。
他嘖嘖兩聲,「不愧是貓啊……」
「是啊,真漂亮。」她點頭附和,「所以說你真是賺到了。」
「妳都說我是同性戀了這哪算賺到,我可不是戀童癖欸。」他低聲咕噥,一秒後才驚覺不對,「喂,妳真的想把她丟給我?」
「便宜你了。」
「那妳呢?她說妳要去他那邊,到底是哪邊?不能帶她一起去嗎?」
「不可以。」
「那邊禁止養寵物?」
「可以這麼說。」她移開視線,往下望,伸手指向樓梯深處,「那裡對綿綿不好,不能帶。」
「地下室確實對貓不太好……」他點頭,「可是又不是一去就不上來了。」
「就是一去就不上來了。」她微笑。
一種安靜的,溫和的,甚至帶了些虛幻感的,微笑。
而他從沒看過。
事情不對,真的不對,他肯定。他忍不住捉住她手腕,「那邊到底是哪裡?」
「不告訴你。」她笑得很俏皮,「反正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那個總有一天太抽象了。」他捉得更緊,「程暹,告訴我!」
「不要。」她搖頭,「也不需要。反正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在那之前,綿綿,還有房子,交給你了。」她想了想,又補了句,「之後也是。要好好整理喔。」
「我沒聽到!我什麼都沒聽到!」
「不管你有沒有聽到,事情都不會改變。」
磨磨牙又咬咬牙,「我不接受威脅和恐嚇,請求與拜託也不行,除非妳把事情說清楚。」
程暹搖頭,「我不說這種愈說會愈亂的事情。」一頓,「李勻湮,綿綿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妳!」犯規!哪有趁亂告白的!犯規啊!!「就、就算、就算妳這麼說我也不會──」
話還沒說完又立即被打斷。「總之,事情就是這樣。房子你整理,綿綿你照顧,慢走。」


他從床上跳了起來。
顧不得把拖鞋穿上,他便衝出房間,往程暹的房間奔去。
門是鎖著的。他敲門,他重重敲門,最後他搥門,房內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抱頭,試著要理出點頭緒。
首先,程暹和他都是預見體質,所以,無論是程暹的夢或者是他的夢境,都是屬於未來,也就是,現在還沒有發生。對,目前什麼也沒有。
再來,敲門沒人應聲,代表裡頭的人不是睡死了,就是根本不在。程暹曾經半夜聽到他開電視的聲音醒來,所以不可能是睡死,生病,也不太可能,他中午還有看到程暹跟綿綿玩捉迷藏,所以說,最大的可能是,程暹今天外宿。
李勻湮在程暹房間門前跌坐下來,重重嘆氣。
程暹外宿時不會特別告訴他,但是,總是會在隔日的下午兩點回來。
只能等。他不知道這結論是幸還是不幸。


隔日下午,程暹還沒回家。晚上,一樣音訊全無。
再隔日,李勻湮接到了一通電話。
一通,來自寵物店通知他把綿綿領回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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